木佑

在舞台剧开始前，三森没了踪影。

剧团的人很着急，演出前进行最后确认没了三森的话是件麻烦的事。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的状态，演员们只好拜托最近和三森走的很近的内田去找找。内田这边也刚好弄完服装，二话没说答应了。

她大概知道三森的位置。えみつん今天恰巧有和别校的交流赛，三森很大可能去棒球场凑热闹了。

礼堂到棒球场还是很有一段距离，内田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挽起袖子开始往那里跑。

不擅长跑步的她被这段距离累得够呛，撑着膝盖粗喘了几口，看见三森果然在那里，穿着运动服，坐在场内的长凳上。新田在一旁挥棒热身。

内田有些生气跑到这里优哉游哉的三森，远远地就放开嗓门喊了一声“みもりん”。

三森回头看见是她，先是“糟糕了”的表情，然后又马上转换成平时的那个笑容，朝她挥挥手。

内田咬咬牙，穿过人群，走到她旁边。

“大家都在找你。”

“我知道。不过别担心，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三森垂下头，额前的头发有些长，稍稍遮住了眼睛和其中的神采。内田伸手轻柔地拨开她的刘海。

“别逃避。”

“我没有。”

她说着，却将视线投向球场内正在跑垒的运动员。

“去试试？”

内田小心翼翼地询问，得到的依旧是三森的摇头。

“失去的，就不要再讨回来了，那样活着是会很累的。”

三森眯着眼睛看着飞来飞去的棒球，嘴里轻飘飘冒出这种话，内田想发火。但是她又不可以，她不是三森什么人，说过那么多次了，再强迫的话就显然是无理取闹了。

“我知道了，抱歉打扰了。”

她很灰心，转身往外走。三森想拉住她，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

“うっちー，回去给他们说一切都按之前说好的来，不要担心，还有……对不起。”

内田最终还是没回头。她怕自己看到三森强撑笑容的样子时就会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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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森也不明白自己出什么毛病来，看到内田独自离开的背影时，鼻子竟泛出酸意。

一旁的新田停止热身，她清楚地看到内田走时发红的眼眶，然后生气地坐到三森旁边。

“みもりん，你把うっちー弄哭了。”

三森没接话，仰头看着不怎么晴朗的天空。

舞台？对于自己来说早已是黯淡无光、布满灰尘的了。手术康复之后她也尝试着去站上那个高度，可是当刺眼的灯光打在自己的身上时，她会开始晕眩、然后恐惧起来。

没办法了，她也明白自己不能强硬地把失去的要回来，于是越来越习惯逃避，只要离那个明亮的地方远远的她就知足安心了。

像这样软弱的自己，为什么那个叫内田彩的女孩子还对自己抱有无限期待呢。

“うっちー啊，可是很喜欢みもりん的。比如说之前我请求她帮忙服装的事，她本来嫌麻烦不答应的，一听到舞台剧是你负责一下子就改变主意了。”

新田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三森，只好把之前的事情爆给三森。新田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对于青梅竹马的心思总是猜的很准，她的自觉告诉她うっちー是喜欢みもりん的，只要自己谈起三森时，内田听的很认真，虽然表面上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

棒球被传回来了，新田的队伍没得分。

“新田，换你上场！”

教练大声催促她，她只好暂停安慰心情低落的友人。

“みもりん，如果我这场得分了，你就去找うっちー。”

然后使大劲拍了拍三森的背。三森的魂差点被打飞。

新田快速地进入场地站好位，投手掷来了球，新田用尽全力挥棒。

三森还记得新田说过人生就像棒球比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会打出什么球。然后现在新田挥出了一棒好球。

她扔下球棒冲了出去，观看比赛的人也开始欢呼。三森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说不定这个不擅长跑垒的人还真的可以得分呢。

三森没告诉过新田她其实很早就知道内田彩了。高二时她的学校和内田、新田的学校进行了艺术交流合作。

在自己的表演开始前，她被邀请参观她们学校的社团，路过服装部时，隔着窗户只是淡淡的一瞥，却看见了坐在部室的内田。

那时候她一个人安静地在部室里裁剪布料，低着头耳边的头发垂了下来，嘴角扬着不易察觉的弧度。简直美好的不像话。

她犹记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个瞬间几乎跳了出来，转头马上询问带她参观的人女孩的名字。

“内田彩。”

她记在心中，然后表演的时候尽自己最大能力去演绎，并祈祷那个叫内田彩的女孩子能看见她。

这算一见钟情吗？那时候她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她觉得自己可能是一时鬼迷心窍，对女孩子产生了那种情愫。虽然有收过很多次同样是女生的后辈们的情书，但她总认为是她们闹着玩的。

所以虽然是心动了，但她还是没去找过内田彩。三森以为过个几天就能把内田彻彻底底的忘记，但总是失败，那个下午的那个女孩就一直一直留在她的心底。后来出了车祸，一无所有的自己更没有勇气去找内田。人生本来就是由无数个错过构成，多这一个又何妨？

三森以为这样就完了，结果升上大学后，某天给设计系的前辈送资料时，无意间听到两个学长在谈论一个新入学的可爱后辈。她本来对这种事就不敢兴趣，但是无意间得知那个可爱后辈的名字是内田彩。

她当时很兴奋，想要到内田的联系方式，可一想到自己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有资本的自己，就打了退堂鼓。谁知道后来帮忙捡了个球而认识的えみつん的青梅竹马就是那个她朝思暮想的女孩。

人生怎么这么戏剧，浏览完回忆的三森忍不住又笑起来。

新田已经跑过了二垒，球也被传得越来越快，队友的助威声也无限放大。

三森已经很明白自己对内田是什么感情了，所以才那么小心谨慎，布下一盘棋来围住内田。可是自己每进一步，就愈发犹豫不决，因为想看到的，是曾经的自己。而现在的三森已经做不到了。

前几天和她独处的下午时光，她怀揣私心将睡着了的内田搂在怀里，偷偷地在她的可爱脸颊上亲了一下，唇上沾上了她的苹果薄荷香气和啤酒微苦的味道。三森简直要飞起来了，灵感像春泉在这片枯涩的秋天四处喷涌。她扯来一张纸，提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下很多。那张纸现在都还被她揣在裤包里。

场上的新田不顾一切地滑倒了三垒，得分了，人们开始鼓掌。她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冲三森喊道：

“怎么样？みもりん想通没有？”

三森一边笑一边将运动服拉链拉到最上面。

“うっちー、超可爱啊。”

提高音量宣告了这个一直一直想告诉这个世界的事实，然后她敏捷地翻过长凳，开始往外跑。

她甜甜的嗓音好可爱，她躲躲闪闪的模样好可爱，她抿嘴微微笑时好可爱，她低头认真的神情好可爱，她熟睡中的呓语好可爱。うっちー啊，什么都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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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次看到三森疯狂地冲进礼堂后台时，刚演出完的戏团的演员们都吓了一大跳，但还是向三森表达了感激。

“三森さん，那个……表演很完美，这段时间承蒙照顾了。”

三森记得舞台剧是倒数第二个节目，现在他们演完了，说明演出快要结束了。

“抱歉……南条さん在哪里，我有急事。”

“就在那边……”

三森顺着众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南条爱乃那个小矮个又在一群人中间被遮得完完全全。

南条是三森的发小，也是这次校园祭的总策划人。以前明明是个家里蹲，从不出来参加活动，更别说组织这样大型的，都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上位的。虽然满心怀疑，但对于三森来说有便宜行事的机会了。

“南ちゃん！”

“啊，みもりん。”

南条挥挥手。

三森跑过去把她从那几个人之间拉了出来。

“插个节目，拜托。”

“诶诶诶？！みもりん你要干嘛？虽然我们关系很好，但我也不能滥用职权让你乱来啊。”

“告白，我要去告白。”

还想摆出前辈架势好好教育三森一番什么是公私分明的南条顿时语塞，只是拍拍她的肩，然后通知各部门要临时加个节目。

三森非常紧张。

这将是时隔三年的再次登台，而且内容还是自己一时兴起的。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扎好的头发因为刚刚的冲刺而变得松垮垮的，乱的不行，而且还穿着一身土得掉渣的运动服。

要这样去见自己心仪的女孩吗？三森又想跑了。

“OK啦，みもりん去吧。”

南条再次拍拍她的肩，然后带着“闺女你终于开窍了”的微妙表情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三森白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走了上去。

人好多，灯太亮了。这是三森上台后的第一反应。

强光刺得她的眼睛发痛。下面的观众大概都是一脸懵逼吧，毕竟上来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奇怪的人。

三森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折的有点皱的纸，展开。

うっちー，请你看到你所期待的我。

她拿着稿子的手有些抖，上面似乎还残存着那个下午的气息，然后清了清嗓子。

“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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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剧完美演出完后，内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尽量克制自己别去想三森，可是看着台上明晃晃的灯光时当年那个站在台上弯腰致谢、神采飞扬的完美女孩又从回忆中出现了。

她很失望、难过，既为三森，也为自己。

最后一个是合唱团的演出节目，她听的有些昏昏欲睡。最后是观众的掌声使她意识到一切结束了。

她坐在后面，起身想避开人流早点离开，可是主持人慌忙地跑上台，说还有最后一个节目。

搞什么啊，大学也流行惊喜吗？内田只好又坐回去。

主持人下台后，几秒后又跟着上来一个人。然后空气都凝固了。

——三森铃子。

那个人不慌不忙地走上来，站在舞台中央，还穿着之前那套运动服，笑得有些腼腆。

内田惊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了，观众的反应都跟她差不多，弄不明白这学校是在整哪一出。礼堂安静的出奇。

三森从裤包里掏出一张纸，展开。她的右手在微微地颤抖，然后清了清嗓子。

“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内田看到有女生捂着胸口差点倒下去。

“他们不理解我的爱情，想要把我的这团火熄灭。”

三森低沉的嗓音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萦绕在礼堂里。

“他们以为这只是台风过境，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但不知道你在很早之前的某个下午就出现了，从别人口中得知你的名字的那一刻开始。”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安心感十足，感觉像是一阵温暖的风，柔柔地吹向心间。刘海有些被汗水浸湿，运动鞋上还带着棒球场的泥土，她在舞台上显得有些突兀，却又无比和谐。

“我很自私，成为猎人想方设法将你围困，但我总是拿你没办法，拿自己没办法。”

“我希望你能看见曾经的我，但我没办法回到过去，再一次成为以前的自己。”

“现在我在这里，努力想把曾经丢失的光芒叠加在自己身上，请看一看我、是否已经合格。”

“我需要你，和我把这个如梦似幻的爱情故事长长久久地续写下去，那样肯定很美好。”

平静地读完意义不明的内容，三森鞠躬致谢。台下静了两秒之后，然后是雷鸣般的掌声。

明天大概可以上校报头条了，三森头疼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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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结束后观众都走完了，内田还木木地坐在原位上。她已经上太空了。

三森从一片质问声的后台全力逃了出来，看见了那样的内田，憋着笑走过去。

“呐，うっちー”

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内田才有了反应。有些粗暴地扯住三森的运动服衣领。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三森耸耸肩，表现得波澜不惊，“一封没送出去的情书，我把它念出来了而已。”

“给谁的？”

“给你。”

内田一脸嫌弃。

“破廉耻。”

三森觉得背上被捅了一刀。

“唔，内田小姐！你不是很想看到我到台上去吗？现在闹大了，明天全校都会知道文学系的三森铃子在校园祭演出上读了很糟糕的东西……”三森哭丧着脸。

“我是让你读剧本之类的很正经的东西！”

“剧本的话会情不自禁摆动作啊，我又不是搞笑艺人，”三森捏了捏眉骨，“我都这么辛苦了，内田さん考虑一下？”

“我们才认识几天啊。”

“我很早就知道你了哦。高二的时候……呐，就是我们学校艺术合作那次，演出之前看到你了，觉得你好可爱，就向别人问来了你的名字。”

诶？原来自己和三森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对方，但是一直都不知道那个憧憬着的人也同样挂念自己？

“要了我的名字不来找我，真轻浮。”

“我当时不懂啦，以为只是自己突然发发疯而已，演出完就回去了，哪知道之后就再也没机会了……而且你很受欢迎，我一个外校的，突然找你觉得很失礼。”

“你这种礼节总是用在错误的地方。”

三森有些头大，她没见过这般咄咄逼人、毫不留情的内田。这是新属性吗？她有点兴奋。

“怎么样，有想好吗？刚刚的我有令你满意吗？内田さん？うっちー？あや？”

“嗯……马马虎虎。”

三森咧嘴，将头发别在耳后，俯下身。

内田彩感觉到自己干涩的嘴唇贴上了某种极致的柔软。

铃子身上好香，空白的大脑只飘过这句话。

三森草率地结束了这个敷衍的吻，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毕竟到现在的恋爱经验还是为零。

“就这么说定了，うっちー。”

“知道啦，你好烦。”

被三森突如其来的吻搞的心绪不宁的内田推了推三森，但三森厚脸皮地张开双臂抱住她。

“呼呼，好高兴。”

三森伏在她的耳旁笑，有点热，但内田也不想离开这个人的怀抱。心情随着她起起伏伏，快要被折磨得受不了时，终于等到了奖赏。

要不要也把自己在那个时候就喜欢上她的事情告诉她呢？

算了，暂时还不想让这个狡猾的人尝到甜头，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内田想。

【END】

*大概会有一篇番外，啊哈哈哈……